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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      如今虽则谢家老太爷早已致仕,朝中却依旧有不少陈郡谢氏出身的身居六部高位。到今日谢青崖回京,越发光耀了谢氏一族的门楣。
    “十七郎谦虚了,庭州刺史冯戟上书的奏折朕皆阅过了,如若不是你关键时刻出谋划策,带兵上阵英勇抗敌,此战胜负难料。谢家效忠朝廷百年,向来以文拔萃,不想倒出了你这么个将才,当真难得。”太元帝言及此,示意身旁的掌事宦官,“传旨,封谢青崖为神策军大将军,统领京城禁军……”
    皇帝话音未落,赵嘉容身后之人便沉声开口:“陛下三思。”
    荣相不紧不慢地举着笏板出列:“禁军守卫皇都,责任重大,主将人选当慎之又慎,万望陛下三思。”
    此言一出,殿内鸦雀无声,落针可闻。
    百官之间目光交错,心思各异。
    太元帝静了半晌,目光在众臣之间逡巡,忽然开口道:“靖安,你以为如何?”
    赵嘉容眼皮子一跳,抬眼望过去,皇帝的神色晦暗难辨。
    她微侧过头,迎着谢青崖望过来的目光,缓缓开口,掷地有声:“儿臣以为,谢将军年纪尚轻,经验不足,难堪如此大任。”
    她话音落下,殿内静了片刻,不少视线在靖安公主和谢将军之间游移。
    赵嘉容言罢,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。
    众臣对公主此言并不意外。毕竟靖安公主身上可流着一半荣家的血,没有荣家,她哪能有如今恣意的日子。
    意料之中又有些唏嘘,当年靖安公主大婚一事震动京城,后来和离收场也是闹得沸沸扬扬,人尽皆知。
    人后怨偶,人前仇敌,真是孽缘。
    满殿皆是重臣,皇帝只挑靖安公主垂问,分明是已有向荣家妥协的意思,给自个儿寻个台阶下罢了。
    西北军是荣家的兵,原是如今的安西都护、当年的洮州刺史荣建一手建立的军队,镇压西域几十年,威名赫赫,令西戎诸国闻风丧胆。
    若无当年的西北军,无荣家,便无如今的皇帝。当年皇帝尚是肃王时,并非帝位争斗有力人选,就藩西北,离京城千里之遥,乃是荣家的西北军一力将之送上九五至尊的位子。
    后来西北军一分为二,一部分驻扎西北,由安西大都护荣建统领,另一部分则调回京都,编为禁军,赐名神策军。神策军主将空悬多年,底下统领皆为荣家旧故,兵权实际仍由荣家把持。
    荣家内掣京都,外控西北,国之命脉皆握手中,皇帝无可奈何,敢怒不敢言。
    眼见着局势呈一面倒之态,御史大夫郭孝达睇了眼不动如山的太子,咬牙出列陈词:“陛下,谢将军虽年轻,功绩却是有目共睹的。神策军多年无首,军纪散乱,士气衰微,亟待整顿……”
    太元帝倏地将之打断,作罢了此事,折中封谢青崖为三品神策将军,又添了些赏赐。
    谢青崖面色平静,心平气和地领旨谢恩,退回武官的队列。
    赵嘉容余光里察觉有视线凝在她身上,没忍住扭头望过去,却只瞧见谢青崖棱角分明的侧脸。
    她收回目光,几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。
    未料被身前的太子赵嘉宸耳尖给听见了。
    退朝时他转身过来,对她嘲讽道:“三妹可真是为荣家尽心尽力。”
    这些年赵嘉宸这太子之位坐得并不安稳。荣家势大,如若不是中宫嫡出的秦王出世太晚,哪轮得到他做储君。
    皇帝已退朝离殿,百官们渐次出殿。
    赵嘉容望着群臣出殿的背影,对太子之言置若罔闻。
    殿门大敞,吹进阵阵冬日的寒风,传来大殿檐角铜铃的清脆响声。含元殿乃大明宫正殿,壮阔巍峨,立与阖宫正中最高处,自殿内望出去,整个京城的壮丽景象尽收眼底。
    太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,在一众绯袍青袍中一眼瞧见谢青崖挺拔如松的身影,轻叹口气,道:“可怜谢十七在边关还念着你,哪料到三妹如此无情无义。”
    赵嘉容闻言微讶:“皇兄好本事,如今谁不想拉拢谢家,谁知皇兄早已捷足先登。皇兄慧眼识英才,想必父皇很是欣慰。”
    太子听出她状告他结党营私的意思,冷笑道:“真论起来,这英才分明是三妹当年一眼瞧上了,不择手段强虏去的吧?”
    赵嘉容冷眼乜着他,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袖袍,指尖轻颤。
    “可不是吗?皇兄明知他是我的人,不打招呼便撬走,真乃君子所为。”
    齐王在一旁听二人明里暗里攻讦,头疼不已,却也不欲上前劝阻,卷入此中争端。
    虽则这二人朝堂之上不曾大动干戈,在皇帝跟前也是一派和气,然阖宫皆知太子和靖安公主私底下水火不容,唇枪舌战便罢了,暗地里的交锋更是数不胜数。
    眼见争执愈烈,齐王忙不迭先行告退。
    齐王前脚刚走,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便近前来了。
    太子很是客气地问:“魏监怎么过来了?可是父皇有何要事?”
    魏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,这才抬起头来,对赵嘉容道:“圣人请公主至延英殿。”
    太子的脸色顿时有些僵。
    赵嘉容神色自若,下颌轻抬,示意魏监带路。
    第4章
    太元帝患有头疾,多年不愈,近年来越渐频发,头痛难忍。
    赵嘉容少时便师从太医署的钟太医学了按摩的手法,每每皇帝头疾复发,让她来按上片刻,总能纾解些疼痛。
    此刻她跟着魏监一路进了延英殿,本以为须得焚香净手,抬眼却见皇帝端坐于案前,并无头疼的迹象。
    皇帝此刻已换下了适才那身厚重的朝服,换上了一身鸦青丝质的道袍,顿时削减了朝会上的那份威严,却又越发显得不近人间烟火,衬以苍白淡漠的面容,好似弹指之间便羽化而登仙去了。
    “靖安你过来瞧瞧。”太元帝闻声抬头,见人进来了,招手让她过去。
    赵嘉容近前了才发现案前是铺开的大梁疆域图,其上山川河流刻画仔细,地形一目了然。
    “朕欲于庭州设立安北都护府,同安西都护府相对,一个在天山以北,一个在天山以南。”
    赵嘉容垂眼望向皇帝所指之处。那是天山以北的边境小城庭州,谢青崖便是在此处吹了三年塞北的风沙。
    “甚好。”她奉承了几句,“如此成两相夹击之势,收复安西二镇指日可待。”
    皇帝重用谢青崖的心思昭然若揭。他这些年来深受荣家掣肘,忍了多年,整日里缠绵病榻、求佛问道,放任荣家作威作福,到近两年才开始有所动作。今日折戟,本也是意料之中,不过是试探罢了。兵权握在荣家手里哪有那么容易夺回来,须得一步步瓦解,徐徐图之,急不得。
    “你当年把谢十七调去西北,当真是走了步好棋。”太元帝收起疆域图,将之递给一旁的宦官令其妥善收好,末了,转头又对赵嘉容道,“张舍人今日告了假,这诏书便由你亲自来拟罢。”
    赵嘉容闻言微怔,只一瞬便又收敛好神思。怪道皇帝今日特地召她过来,原是将这棘手的诏书交由她来拟写,让她来给荣家插刀子。
    她应下了,熟门熟路地坐于一旁的案几前,摊开宣纸,提笔蘸墨,草拟诏书。
    她写得一手秀丽而不失遒劲的小楷,落笔一气呵成,赏心悦目。当初她得以进延英殿逐渐接触政事,也少不了这一手好字的功劳。
    当年拟诏书的老中书舍人回乡丁忧,暂代之人临时出了纰漏,皇帝略有些心烦气躁,头疾复发。
    彼时赵嘉容正在延英殿焚香净手,闻此便毛遂自荐。见皇帝面色犹疑,她便道:“儿臣仰慕河南郡公的文墨,近来临了些郡公当年经手的陈年奏章,公文撰写略知一二,父皇不若让儿臣试试?”
    这一试,便暂代了中书舍人一职整整三年。中书舍人品阶虽不算高,然所司之务甚为要紧,侍奉进奏,参议表章,草拟诏旨,乃是少有掌握实权之职。
    她初次踏足朝堂参与朝会,也是履舍人之职,随侍皇帝左右,于宣政殿上宣读所拟册封诰命。
    直至去岁,她才卸职,举荐了新任人选给皇帝。如今虽则人已不在中书省,其内却处处是她的亲信,朝中事无大小,皆晓于心。
    赵嘉容才刚搁笔,便闻皇帝出声问:“听闻皇后有意让你相看荣五郎?”
    她抿唇笑了笑,一面转头将诏书递给宦官让其呈给皇帝过目,一面道:“母后确有此意,然儿臣委实对表兄提不起兴趣,父皇既恩准儿臣自个儿来挑夫婿,便只好辜负母后这番美意了。”
    盛极必衰,荣家广厦将倾。西北军早已不是当年的西北军,这些年安西四镇屡次失守,直至谢青崖此战告捷才扭转了态势。神策军也今非昔比,设为禁军后编入了大量的贵族恩荫子弟,人心早已松散。
    荣家到如今还想用一桩婚事牢牢捆住她,那自然是不能够。
    宦官端了新煮好的热茶上来,赵嘉容接过青瓷茶壶,抬手为皇帝先倒上一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