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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

      雨下得越发紧了,马车停在苍翠松柏下,车盖边缀的流苏淋了个透湿,狼狈地挤凑在一起。陈宝德弯腰去搬脚凳,难免有些顾不上替公主撑伞。
    另一把素白的油纸伞轻移而至,隔去了纷纷雨幕。雨珠自伞沿滑落,伞下扭过来一张莹白玉面,神色淡淡,透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意。
    谢青崖读出她脸上的些许疲惫与不耐,言简意赅地道:“王永泰在平康坊擒拿了张舍人。”
    这消息不会再有人比他更早拿到,一早便派人去公主府递了信,路遇帝驾,了然公主去向,又亲自走这一遭。然公主面上显露的意外多少有些敷衍,似是对此事懒得再费神关心。
    赵嘉容踩着脚踏弯身上了马车,坐进车里才觉得绷了一夜的心神松了松。她抬眸望向前来表忠心的臣子,念及雨天山路难走,大发慈悲地让他上了车。
    陈宝德不情不愿地将谢青崖骑过来的马一同套上缰绳。马车启程,雨水砸落车盖,雨声连绵不绝。
    谢青崖以为公主是想细问诏书作伪案的进展,上车后便道:“王永泰搜遍了京城,不曾想他躲进秦楼楚馆伺候男客去了。人是今日一早擒住的,昨夜与恩客醉酒吐真言,才泄露了身份,现已押入大理寺审问。”
    原先皆以为这个张舍人早已被灭了口,如今突然这般作态地冒出来,真是活见了鬼。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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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[1]出自白居易《紫藤》。
    第19章
    马车里,公主神色有些飘忽,不知听进去了多少。张舍人被捕的消息落在她耳中,风过无痕似的。
    她静了半晌,侧眸睨了谢青崖两眼,目光微顿,忽然问起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件事:“你去见崔夫人了?”
    谢青崖闻言怔了下,微蹙着眉望向她,便见她言罢,自青色道袍广袖中探出一只纤细柔荑,修长指尖伸向他的颈项。
    他呼吸微顿,喉结滚了滚。
    那指尖的凉意却只在他脖颈处蜻蜓点水般停留了一瞬。
    赵嘉容伸手将他衣襟上附着的紫藤花瓣取下来,放在掌心垂眼端详,语调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:“也该去贺一贺乔迁之喜。”
    谢青崖无言以对,一时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,瞥了眼那紫藤花瓣,满眼却只有那只骨节分明白皙似玉的手。
    转眼那柔荑自车帘缝隙里探出去寸许,让那花瓣随风去了。
    凉风自车帘下习习吹进来,吹得人有些头昏,几缕雨丝也跟着飘入车内。赵嘉容放下车帘,收回手,复揣进袖子里。
    谢青崖目光自那青灰色的道袍袖摆移开,喉头微涩。
    车外大雨滂沱,吵闹不休,车内的沉默倒也少了几分僵硬。
    良久,他再侧头时,一抬眼却发现公主闭了眼,似是睡着了,浓密的眼睫低垂,遮不住眼底的乌青。
    皇帝驾临道观一整个日夜,公主伴驾,恐怕一宿不曾阖眼。太元帝这颗参天大树倒塌之前,父慈女孝的戏码总归是演不腻的。
    马车一路下山,大雨如注,道路泥泞不堪。
    谢青崖静静凝视着公主的面容,稍未留神,马车晃动之下,便见公主的脑袋往一侧歪去。他心口微乱,眼疾手快地伸手挡在马车壁上,让她枕在了他的手上。
    马车渐渐平稳下来,赵嘉容依旧眼睫紧闭,并未惊醒。他松了口气,下一刻却发现指尖触及的肌肤微微有些发热。
    她莹润白皙的脸颊透出一抹不自然的潮红,衬得嘴唇干枯又苍白。
    耳边雨声阵阵,敲击在心上,听得人惴惴不安。
    谢青崖僵着上半身未动,抬脚探出去,脚尖轻踹了一下车外的陈宝德,在其扭过来大呼小叫之前,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,又压低声音道:“公主在发热,恐染了风寒。”
    陈宝德惊慌了一瞬,强自镇定下来,眉目肃然地接过了车夫手中的缰绳,又命其乘另一匹马入城去请郎中。车夫戴着斗笠快马加鞭而去,陈宝德一扯缰绳,调转了车头。
    车内,谢青崖让公主轻倚着他肩,贴近了便发觉她的衣袖裙摆皆已濡湿,沁凉一片。他脱下他的外袍,搭在她身上,又抬手压紧了车帘,不叫半丝寒风冷雨钻进来。
    马车在雨中疾驰,驶入山下的城郊,沿途只零星几户人烟,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处素雅的庄子前。
    陈宝德在车外轻叩了两下车壁,谢青崖刚一扭头,便见公主正蹙着眉睁开了眼,坐直了身子。
    赵嘉容面上有一瞬的茫然,随后抬手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眼,不由出声问:“停在此处作甚?”
    脑中的眩晕一层层涌上来,她指尖揉了揉太阳穴,有些不悦道:“回城去。”却不曾想话音刚落,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。
    车上并未备下热水,水囊里的水皆是凉的。陈宝德当即下车去,敲开庄子的门,命小厮烧水去。这是公主在督建道观时便置办下的宅子,至道观修成,这宅子也拾掇妥当了,虽则地段偏远,里头却一应比照着公主府的规例来置办的,眼下到此暂歇片刻再合适不过了。
    谢青崖轻抚公主剧烈起伏的脊背,在其稍稍缓和下来后,手臂顺势一揽,将她打横抱起来。
    赵嘉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,头晕目眩之下,她来不及下令制止,人便已经下了马车。她拧眉正欲发作,深吸一口气,鼻间满是他身上檀香气息,清淡悠远,却隐隐有蛊惑人心的力量。
    陈宝德在廊下见状,忙不迭撑伞过来,扬起袖摆挡在公主面门为她遮去风雨。
    谢青崖疾步入内,顺着陈宝德指的路,径直往内室去。摆设精巧的内室中,低眉顺眼的侍女正烧着银丝炭,屏风后的架子床上也铺好了厚实绵软的被絮。
    他俯身将公主轻放在温暖的床榻上,正欲直起身时,脖颈被她猛地抬手紧紧掐住了,动弹不得。
    她冰凉的柔荑触及他温热的颈项,冰火相撞,引起泛滥山洪。
    谢青崖面不改色,抬手拨开她面颊上凌乱的发丝。
    僵持了半晌,她疲惫地闭上眼,松开手让他滚出去。侍女进来为她脱鞋,又褪下她湿润的外袍,又端来温热的姜茶。内室暖融融的,驱散了浑身的寒意,也越发叫人困乏起来。
    赵嘉容掀起眼皮子,见眼帘里尚有那道挺拔的身影,不由有些不耐烦地抬手取了头上的莲花玉冠,扬手将之砸过去。
    真是一而再、再而三地不听话。
    谢青崖稳稳地接住了,将之搁在一旁的黄花梨妆台上。
    她不再管他,掐着眉心醒神,让陈宝德进来,吩咐道:“去折桂楼递个话,叫怀仁毋空等。”
    陈宝德领命退下去,着人立马回城去传话。
    谢青崖心里暗道,怪不得她生气,原是今日还约了杨怀仁有事要谈。现在满京城风言风语靖安公主失势,只能不情不愿地做闲云野鹤,谁知她忙得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,硬是折腾病了。
    公主吩咐毕了,实是再撑不住打架的眼皮子,扭头埋进锦被中沉沉睡去。
    内室安静下来,只闻公主平稳的呼吸声。谢青崖正欲退出去时,见她忽又掀开眼皮子,出声唤住了他,声音又低又哑,他却听得分明,应了一句:“臣在。”
    赵嘉容半张脸埋在锦被中,眼睫欲垂未垂,如振翅的羽翼般扑闪,已然困极了,半晌才自喉间挤出来两个字:“……梨汤。”
    他屏息听着,闻言会意,抬手为她掖了掖被角,轻声道:“公主且睡罢,臣这便去煮。”
    第20章
    不多时,郎中便带着药箱而至。随郎中一同而至的还有焦心不已的瑞安公主,她怀里揣着只雪白的小狗,神色慌张地匆匆入内,亲眼见皇姐安详的睡颜,才把心放回肚子里。
    郎中隔着帕子诊了脉,言并无大碍,只是寻常的风寒,写了方子叫人去抓药。
    药材备齐后,瑞安公主又亲自去盯着熬药。她煮药的手法比手生的侍女要老练得多,行云流水,分毫不差。
    她今日和赵嘉容打扮相似,穿着一身青色道袍,头戴玉冠,却并无分毫冷厉的气质,低头煮汤药时,清秀眉目间蕴着一种慈悲的温柔。
    当初赵嘉容在宫里每每染病,皆是瑞安在她身边陪着,认真听钟太医的叮嘱,仔细按药方为她熬药,时刻不忘提醒她按时喝药。
    良药苦口,尚且在锅里熬着,闻一闻便苦涩得叫人心慌。而灶上另一锅雪白晶莹的梨汤已然沸腾了,不断散发出甜滋滋的香气。
    谢青崖再熬这梨汤,手法已娴熟不少,一气呵成,叫一旁时不时瞧一眼的瑞安公主想偷师学艺都有些难。
    皇姐素来不喜甜腻,御厨们变着法熬过不少梨汤,却无一得皇姐青睐。也不知昭平县主的方子到底有何妙处,引得皇姐夸赞。
    蒸腾的雾气里,谢青崖抬手将陶罐盖上,察觉到身旁的视线,微侧头望过去。
    灶房火烧得旺,瑞安公主额际已然冒出了薄汗,却不顾侍女劝阻,执拗地盯着灶台上的药罐。罐中汤药渐渐沸腾起来,漫出浓重的苦药味。她取来棉布,裹住两边的贯耳,小心翼翼地端起来,斜倾下去,将滚烫的药汁注入一旁干净的青瓷碗中。